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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邱蔡】鹤骨

似听鹤:

黑化式邱居新 ooc见谅
祝....食用愉快

        蔡居诚死了,邱居新捧着他的尸体,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,一件白玉鹤骨。
        蔡居诚活着的时候,把武当搅得风云色变,就算离开了,提起他的的名字也能让武当弟子噤若寒蝉,死后倒是安安静静,一张脸没有什么阴翳,反倒多了几分从容,唇角轻微地上翘。他生前被人唾弃,想必黄泉梦里,有他想要的明月清风,荡气回肠。
       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,他那双好看的眼睛,邱居新再也看不到了。

       邱居新永远忘不了在武当金顶前见到蔡居诚驾鹤而来的样子。
        少年好似画中人,笔锋疾走转出一双剑眉星目,面色是几笔浅赤,寥寥勾勒出镇玄冠下御风而起的长发,意气风发不似人间少年郎。别人的目光全落在为弟子授业的萧掌门身上,而邱居新只觉得整个金顶的日光都比不上蔡居诚的一双眼。
        "居诚,这是你的师弟邱居新,他年龄尚小,你多提点他。"授业结束后,萧疏寒领着他走向蔡居诚的时候,他脑海几乎还是恍惚的,木头似地走在蔡居诚面前,连一句道谢都没说,愣了好久才吐了一个"嗯",惹得面前的蔡居诚噗嗤一声笑出了声。
        "听了师傅的课,连话都不会说了吗?随我来吧,以后你就跟着我学,莫要丢了武当的脸。"眼里的笑意快要盛不下,微微翘着,伸手摸了摸邱居新的头。

        武当的弟子都是被掌门捡回来的,在来到武当山前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,但往往都是不那么愉快的,邱居新也不例外。
       他从小不善言辞,被打被骂也不吱声,在桎梏里长大的孩子,见到巍峨的山和恢宏的金顶,是会痛哭流涕的。幼年的经历像一柄立在他心头的刻刀,把他的心挫得千疮百孔。他日夜窥视着自己,感觉体内滋生了一个怪物。这个怪物在幽暗深处如鱼得水,来到这光明正大之地,犹如跌进了一个无边无际的监牢。
        当他站在太和桥上的那一刻,几乎是恐惧的,甚至想甩开萧疏寒的手逃离这个地方。掌门将他领回来的时候也曾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头顶,可那只会让他感到不安。当蔡居诚触碰到他的额发时,他来不及退后,便觉一阵酥麻的触感从蔡居诚指尖传来,流向四肢百骸,其中的千万酸楚全部被赶出来,强行填进了金顶暖融融的日光。原先嗜血肉而生的怪物很快蛰伏下来,化为一只温顺的大猫,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挠着他的心门。
        人世太过艰险,一颗心在红尘中被磨砺地很厚,好像刀枪不入,面对再大的苦楚也能一笑了之。世人总说一醉方休,其实是因为平日里根本没有机会让他们展露自己的脆弱,酒后的肆意妄为,总会捎上几分真心。可邱居新觉得,比酒还能暖人心窝的,大概就是蔡居诚那种带有安慰、怜惜,又推着他往前走的轻抚的眼神。他虽善于克制,被蔡居诚这么一安慰,吸吸鼻子,险些落下泪来。几乎是一瞬间,便迅速败下阵来。
        他叹了口气,对上那双倒映着自己的眼睛,在心里承认了自己被蔡居诚打动了这个事实。

        蔡居诚喜欢鹤。
        虽然武当人人豢鹤,多数弟子只当家禽养着,未多加真心,蔡居诚曾不止一次地和邱居新吐露自己对这些糟蹋鹤的弟子的厌恶。
        掌门的义子两三岁大时,权把鹤当鹅骑,时常见到他搂着一脸不情不愿的鹤在太和桥上散步。别的弟子当他不懂事,只有蔡居诚出面训斥了他,义正言辞地让那小不点感觉自己犯了滔天大罪,泪眼汪汪地求他原谅,此后便不再折腾这些在蔡居诚看来有灵性的生物了。
        如果让武当弟子形容蔡居诚的话,大概就是那可望而不可及的鹤吧。
        不过刚及弱冠之龄,一套武当剑法敢在门派会武中镇压群雄,日后必定前途无量。邱居新日日听别人称赞他的师兄,却总是听不够。他在蔡居诚眼里借了一点光,在剑法中摸索前行,只希望能更靠近他,用他身上的光来暖和自己。
        “师弟,你跟着我学习剑法,已有小成。”蔡居诚指导完他的剑术,蹲在地上用一根狗尾草逗着野猫。
        “没什么可送你的,这鹤舞佩是我从前随身的,现在便赠与你罢。”他解下腰间的玉佩,站起身,将玉系在邱居新的腰间。
        “武当为鹤居,修道者也是鹤,刚刚教你的剑法望你日后多加练习,莫负武当。”蔡居诚原想像以前那样摸摸邱居新的头,突然发现邱居新已经快和他一般高了,便微微抽手,拍了拍邱居新的肩。
        “嗯,多谢师兄。”他惜字如金,一切只用嗯来表示,原先蔡居诚担心他不通人情世故,这些日子倒是好些了,但也只是对他多话一些。远处萧居棠正在飞快地拿笔记着什么,身后还有宋居亦那个闲散人士,蔡居诚挑了挑眉,觉得有点好笑,鼻尖轻哼了一声。
        “师兄,你的道,是什么。”邱居新突然扯过他的袖子,一双波澜不惊的眼此时带着点期待的目光望着蔡居诚。
        “成为师傅那样的人。”蔡居诚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,说完又觉得在师弟面前自己这样不太好,又婉转道:
        “师傅授我剑法,恩重如山,我自然不想丢他的脸....如果非说想达成什么的话,师弟,我想穿上忘尘衫。”蔡居诚浅蓝色的瞳孔里像点了一盏长明灯,亮的邱居新移不开眼,匆匆掩盖住了他落寞的神色。
        “师弟,你瞧好了,我一定会是这一辈第一个穿上忘尘衫的。”
        邱居新记不得他后来说了什么,只记得喉中涌出一口腥甜,妒忌的养料让那本来蛰伏的怪物变得焦躁不安。
        他心心念念的,永远只有萧疏寒。
        那我呢?你正眼看过我吗?

        邱居新觉得自己很贪婪,想多占据一点蔡居诚的目光,可蔡居诚从来自私到只把眼神放在萧疏寒身上,分给他的只有寥寥几瞥。他骄傲得和那种白色的大鸟一样,甚至是自负而清高的,只能让人仰望。
        从那日起,武当起的最早的,就成了邱居新,他本就有天赋,勤奋之下,剑法进步飞快,连掌门都破天荒地赞赏了他。原来武当人只把邱居新当成蔡居诚的跟班,现在把他和蔡居诚并列而提,有人甚至猜测,邱居新会是下一任掌门。其实他对那个位子根本不在意,他心里想的只是希望蔡居诚多看他几眼而已。
        当事者无意,可流言蜚语从来不长心眼。自从人们越来越多议论着天赋更好勤奋刻苦的邱居新,蔡居诚也几乎不怎么和邱居新同行了,邱居新找他练剑时得到的也只有一张冷脸。
        “这剑法师傅已演示过了,你怎还是不懂?自己多思多悟,我们武当不留废物。”蔡居诚运功收起剑匣,嘲讽了他一句转身就走了。
        这样的待遇折磨得他快发狂,借光环顾的人如果离了光源,发疯发癫的都不在少数。他曾一度几欲走火入魔,只有跳进太和桥下,让冰冷的河水刺激他的脉络,方让他克制住自己的杀意。修道者忌讳杂念,有了杂念就会心生魔障。邱居新从来都不以为意,他自嘲地想,我本来就是一怪物,还沦落不到被心魔吞噬的程度。等到门内弟子比武时,定要让师兄目睹我的风采。

        那日武当比剑会,来观礼的江湖人士众多,连香客也慕名而来只为一睹武当弟子的风姿。他人也许只是走马观花,可在场的所有弟子都清清楚楚地记得,决赛场上,是蔡居诚败给了邱居新。
        会场内本来喧闹的弟子突然安静了,雪白的鹤此刻浑身是伤地躺在地上,吐出一口血,染红了他精心爱护的羽毛。他双手颤抖地想拿起剑,双腿却使不上任何力气。
     黄昏下的金顶巍峨辉煌,和邱居新刚入山那天一样,剑刃上却映出的是蔡居诚毫无血色的脸。他发冠松松散散,嘴唇被咬得泛青,手上的筋脉明晰可见,在场的武当弟子几乎都能感到他的愤怒和不甘。
        萧疏寒淡淡宣布结果:“此次比武,优胜者为邱居新,剑法娴熟多变,身姿轻盈灵活,人剑浑然一体,诸位弟子应以他为榜样。”
        邱居新没有理会,一双眼只盯着侧倒在地却挣扎着要起身的蔡居诚,走到他身边向他伸出手
        “师兄承让了,我还有不——”
        “别碰我....!!咳咳....”
        蔡居诚伤得不轻,却仍然用尽力气向邱居新吼道,落到别人耳里却和蚊子哼无异,但所有人都见到了蔡居诚脸上一闪而过的阴翳之色。
        “居诚,剑法凝涩,招式困囿其中,居新招式多以卸力,你攻守不当,最后被自己的剑式所伤,还望日后勤练多思。”萧疏寒简单的点评如钢针一样,一寸一寸顶进蔡居诚的心脏,压得他青筋暴起,可终究是无力回天。
        “师兄——”
        “滚。”
        邱居新愣了,伸出的手悬在半空,他所有准备好的说词一瞬间支离破碎,他直直地盯着蔡居诚。那人好看的眼睛没有了昔日的风采,眼眶微红,这一次没有用力说,轻吐出的字却重于千钧压得邱居新喘不过气来。蔡居诚从匣中抽出一柄剑,支撑着他,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擂台。身影摇摇曳曳,地上的血迹拖了一路,任凭朴道生在后面如何呼喊他都不曾回头。明明只要吹一口气,他便会躺在地上,可身姿走的偏偏决绝有力,哪怕是爬着回去,他都不会接受邱居新一点帮助。
        围观的武当弟子面面相觑,无声地散了,只有邱居新还待在原地,像根木头,直勾勾地盯着蔡居诚离去的方向,直到他走到那片黄昏里,再也看不见了。
        萧居棠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拉了他的袖子,用眼神示意他该回去了。邱居新愣愣地抽回自己的袖子,弯腰拾起剑,朝着与蔡居诚相反的方向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 邱居新突然觉得自己搞错了什么。他的师兄,武当山二弟子,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下一任掌门,不过是对他好一点,本质上还是骄傲的。蔡居诚是一只永远盘旋在空中的鹤,只是浅浅地停留于他的肩头。过去他竟然妄想与鹤同行,假装自己是他的同伴,想同他一起踏碎琉璃般的水面,发出辽阔高远的唳声,妄想自己这头怪物生出光鲜的翅膀也能振翅飞入九天云霄。
        但这是不可能的。
        从一开始就错了。
        他和蔡居诚,永远只能是两个世界的人。
         那他放得下吗?邱居新咬紧了牙关,从他第一次见到蔡居诚,见到那一双明若晨星的眼时,他就决定了住进这个人的眼里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他没能走进蔡居诚的眼里,蔡居诚却占据了他全部的身心。若是放了他,岂不是要将自己骨肉剥离,换血重铸,连神识脑海都要清洗一遍吗?
        他做不到。

        邱居新回到太和桥下,盘腿坐下静静冥思,十余年的悟道让他的克制力和定力都超乎常人。
        他做了一个梦,梦里有一只鹤,仰着修长的脖颈立与金顶之巅,浑身镀了层金光,落在眼里,却是白得耀眼。突然间便飞了起来,邱居新在梦里拼命地追赶,而那白色的大鸟却自空中缓缓而下,身上的羽毛慢慢脱落,光秃秃地让人感到有些滑稽,可那鹤的眼里分明认真而庄重。慢慢地,它身上的皮肉开始剥离,随风散落,仿佛落下的是一件尘世的皮囊,轻飘飘的,在日光下映出他这一生的吉光片羽。最后稳稳地落在邱居新怀里,是一副完整的鹤骨,白玉似的,让他不敢搂在怀中。
        周围一切突然就坍塌了。
        他自梦中惊醒,突然了悟。他的道,不关乎武当,不关乎芸芸众生,甚至不关乎他自己,他始终想要的,只是一个蔡居诚而已。
        为了目的不择手段,这样的人往往被人唾弃,可邱居新心里,除了一个蔡师兄,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。那天下苍生、万民生息、武当基业,在他眼里通通一文不值。
        他放不下蔡居诚,也做不到和他同行。
        除非,他将那风姿卓绝的鹤拉进他深不见底的渊,将他牢牢地禁锢在黑暗里,眼里从此只有他一个人。
        蔡居诚会怨恨他吗?邱居新突然笑了起来,那就让他怨恨吧,起码恨和爱一样,都在折磨着自己,折磨着他人。

        哪怕是他的师兄夜里偷袭自己未果,只要他正眼看看自己,他也甘之如饴。当他被蔡居诚凌厉的剑意逼到绝路的时候,想的也只有蔡居诚的伤好没好。邱居新明白自己永远都得不到他的原谅,那干脆就顺其自然,按照他的师兄所想的去做,哪怕抵上自己这条命。
        哪怕是他的师兄要武当偿还欠他的债,他也愿意站在他身后。

        可蔡居诚不愿接受他的怜悯,他悲哀得像一只无家可归的鹤,支持他望向邱居新那一身忘尘衫的,也许只有他那一副鹤骨。邱居新从未在他眼里见过如此落寞的神情,泛着苦楚和不甘又还是一样的自负清高。他拍拍翅膀飞走了,什么都没留下,一片羽毛都没有。
        眼看他起朱楼,眼看他宴宾客,眼看他楼塌了。
        可邱居新知道,一只鹤掉在泥潭里,纵使羽毛不再光鲜,遍体鳞伤,那也是只鹤。
        虽被人唾骂,一柄鹤骨铮铮作响。
        他根本不会回头。

        同样的,他对自己有几斤几两也清清楚楚。点香阁的软帐红尘里,他按耐不住对蔡居诚的渴望,要了他一次又一次,心里却嘲讽自己,一只怪物来到人间,无论怎么伪装自己,即使表面看起来彬彬有礼,那也是只怪物。
        他听见蔡居诚的不甘,对自己的怒骂,甚至是情欲缠身的喘息,他心里是谁已经不重要了,只是现在,此情此景,他的眼里和身上,都是他邱居新。
         只能是他邱居新。

        “邱居新,我并不讨厌你,我也不会原谅你。”
        “嗯。我知道。”
        连同你的不甘,你的温柔,你的心愿,你的清高自负,我统统都知道

         他小心翼翼地将蔡居诚搂在怀里,只是这俱和他欢爱过后的身体,已经渐渐冰冷了。他缓缓收紧手臂,俯下身亲吻蔡居诚的眉眼,像虔诚的圣徒,但这双眼再也不会点亮他的深渊了。鹤已离去,从此他在人间只是一只怪物。
         邱居新把他火化了,在江南的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,烧了一天一夜,最后还是没有烧干净,留下一局不太完整的骨架,倒像是一种鸟类。邱居新走上前用手剥开骨头上焦斑,露出里面白玉似的骨头,一副白玉鹤骨。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收了起来,取了一小节指骨,带在贴近他胸口的位置,暖洋洋的,好像从前那个人的目光。

        武当的弟子再也没见过邱居新,有人说他下山云游,有人说他死了,根本无从知晓,他住过是房间再没人去碰,至此积了一地的灰。
        只有萧居棠知道,有一天夜里,邱居新回到他的房间,取了一件以前只穿过一次的镇玄衫,便匆匆走了。他好奇地走进那封尘已久的屋子,里面多了一具鹤骨,安安静静地立在邱居新昔日的桌案上,一闪而过的阴翳后,露出鹤天生的清高和温柔。在落了灰的房间里,显得风雅又寂寞。
        萧居棠几乎是被震撼了。
        他想问问邱居新这鹤骨从何而来,却不敢追上去。他小心翼翼地抬头仰望这件绝世珍品,他从未见过这般极具灵性的骨。
        这是一只真正的鹤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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